creatine_kinase

我们终其一生,都希望成为更好的人

举身赴棋局 ——《将进酒》长评

    “棋局”的意象几乎是所有古代权谋文的标配,大家都很喜欢把朝堂权力之争比作一盘棋局——先前我很喜欢的《琅琊榜》里誉王质问梁帝“我是大棋子生下的小棋子吗”,而《将进酒》里姚温玉说“经我之手,没有平局”。下棋,论的是博弈,争的是输赢;争权,算的是人心,搏的是生死。朝局这盘棋,最难之处在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执棋者,但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他人的棋子。有人恨自己成了棋子,有人却不惜以身赴局,让自己成为制胜的那枚子。在我看来,无论是沈泽川还是姚温玉,都是后一种人。他们的赢,带着一种举身赴棋局的悲壮。

    之前手写了几段偏抒情的书评,但是感觉很多想法都说不清楚,所以重写这一版就不管文笔了,随便聊聊吧。

 

  • 璞玉元琢

    先说说我在看《将进酒》之前就看到过的一个问题:姚温玉为什么要死?或者说,作者为什么要把姚温玉写死?当时某乎上看到的回答大意是因为不能让主cp死,BE会极大地缩减这本小说的受众,所以给副cp安排了这样的结局,让姚温玉“代替”沈兰舟死去。我个人还是比较赞成这个观点的,因为我的确不会打开一本BE的小说,同时又觉得沈泽川去世对于《将进酒》来说未必不是个更好的结局。这个好不是说我希望他死,而是这样的结局带给读者的冲击会更大,可能也会传递出一些不一样的主题。

    不可否认,对于一些角色来说,死亡是一种升华。姚温玉的离世不仅因其感情线的崩塌而催人泪下,也更容易让人看到他生命的意义。最初,姚温玉投靠沈泽川为的是把没有下完的棋局下完,这个愿望当然是支撑他接受残疾、活过这几年的最大动力。但当他在阒都外说出“我可以无名、无德、无所颂,但吾主,必定彪炳千秋”时,我总觉得他已经不完全是那个挣扎在茨州街头的姚温玉了。他当然还是想报仇,想赢了薛修卓,但是他更想成就一番事业,即使自己能得到的很少。我想,到了最后,他早已不再是世人眼中超脱俗世的谪仙,但可以预见的必死结局真正给他带来了心境上的超脱,成了“无我”之境。

    在我看来,姚温玉之死还有一层原因。从阅读体验上而言,我即使忘记沈泽川做了皇帝,忘记萧驰野把版图扩到了哪里,忘记了这个故事的很多结局,都不会忘记那“没有人来的春三月”。姚温玉的死有一种象征意义,将这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具象化了。他的死,成了很多读者最大的遗憾,这份遗憾带来的是对生命的看重。虽然在权谋中每个人都是棋子,但每个人也依然是鲜活的人命。乱世相争,无论输赢,都免不了一些无辜的牺牲。我们说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,却还是记不得每场战争里死了多少士兵,也记不得世家夺取利益时坑死了多少饥民。但至少这一次,我们记住了姚温玉的死,知道了人命很重,知道争权争到最后赢也赢不痛快。尹昌的死其实也类似,只不过是在另一片天地,不是朝堂争权,而是战场厮杀。

    最后,姚温玉这个角色其实让我想起了琅琊榜里的梅长苏,由此而衍生到古代所谓的“谋士”形象。谋士不是朝臣,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与权谋脱不开关系。放在儒家价值观的背景下,“谋士”背离了君子的标准,并不是一个正面形象。对于梅长苏来说,他成为谋士后过往的一切都成了不能回忆的痛楚。他说:“我这双手也曾挽过大弓、降过烈马,如今却只能在这阴诡地狱里搅弄风云了。”姚温玉在投靠沈泽川后,也曾设宴与曾经清谈高论、不染纤尘的自己一刀两断,做好了“无德无名”的准备。可以说,成为谋士带来的是不同程度的自我否定。梅长苏到最后也没有和这个身份和解,但姚温玉和解了。当他说出“我便如天间云雨,聚散随意”时,我会觉得他是谋士或朝臣都不重要,他终归都不过是来这世间游历一遭的谪仙罢了。在谋士这个问题上,《琅琊榜》说的是人的心性——有些人无论是何身份,都不会做不该做的事;善恶正邪,只关乎你是谁、你是怎么想的,而非你成了什么身份。《将进酒》其实淡化了谋士这个身份,并给了姚温玉一个“文臣”的身后名,但还是讲出了一个关于“和解”与“超脱”的故事。

 

  • 边境烽烟

    故事另一边的主线是离北与边沙的战场,我对相关的描写其实看得不甚仔细。相比于朝堂权谋,我觉得《将进酒》对边境战场的刻画并没有那么出彩。当然,战场输赢的结果更加直接,所以书里的情感基调实际上是随着战争线起伏的——萧驰野刚回离北时打得不顺,那几十章我都看得胸闷;后来他找到了攻克边沙的战法,整个局势也都有了拨云见日之感。所以果然情绪还是更容易被这些大开大合、大起大落的情节牵动。

    可我总觉得战场这一条线少了些什么——从头到尾,书中对战场的讨论都仅仅局限在战术上,即用什么样的武器、什么样的阵型、什么样的兵法计策可以打赢这一场仗。唯一对策略的探讨可能就是戚竹音在启东建了将军帐,劝告离北不要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主将身上。然而直到一切尘埃落定,离北的模式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,所以有时候真的会困惑:萧既明负伤,萧驰野基本都留在阒都,萧洵成了太子,那么新朝的离北战场又要靠谁呢?至于萧驰野研究出的新战术,短则数年、长则十数年,边沙又不是亡族灭种了,必然会研究出新的战术卷土重来。根本的问题一点都没有解决,边沙人被赶到了大漠的更深处、土地更加贫瘠匮乏,要生存就一定要打回来,更别提还有旧仇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边境永远战争不休,一定会填进去更多的人命——论是生活在边境的平民还是保家卫国的士兵。而我活到二十多岁之后,早已深知自己不会是萧驰野、沈泽川,只能是在权力角逐或战场烽烟中丧命的普通人。所以《将进酒》给出的这个胜利结局,总让我觉得故事没有说完,我的心依然揪在半空。我的意思当然不是离北应该把边沙屠尽,而是觉得他们或许可以在“国策”的层面找到一些其他的解决办法,比如建立更广泛的互市或其他什么策略,找到一个相处的平衡,而不是以战止战,靠着一个将领的“铜墙铁壁”来获得片刻安定。最后借用一下《麒麟》里面的话来说:“最好的抵抗是威慑,最强的战略是拒敌于国门之外,最高明的战术是不战而屈人之兵。”我相信要做到这些靠的不是一人之力、一战之功。

 

  • 帝王之争

    最后,想聊聊一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:除了主角光环之外,为什么是沈泽川做了皇帝,而不是李剑霆?

    我想,作者已经借薛修卓之口回答了一部分——李剑霆生不逢时,败给沈泽川败在了时机。我对此深以为然。假设当初阒都没有逼反萧驰野和沈泽川,而坐在帝王宝座上的不再是李建恒而是李剑霆,那么大周未必会亡,李剑霆也未必不是一个明君。可惜在李剑霆还是灵婷的时候,世家已经逼反了萧驰野和沈泽川,对他们来说,一出阒都的门,就只能靠着铁蹄打回来了。当然这里的情况很复杂,要假设的情况很多,这么说可能不太严谨。我想表达的是,到了后期我并不觉得沈泽川赢在了实力上;在我看来,他最大的优势在于是个“挑战者”。他不是高坐王座的那一方,很多李剑霆必须要做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成了加分的筹码。比如说面对八城粮仓空虚、丹城饥民四散的情况,李剑霆必须要解决所有的问题才能称得上一个“称职”,否则就是昏聩无能。但沈泽川只要能放出一部分粮食,收留一些饥民,就会有很多人对他感恩戴德;作为挑战者一方,他的义务没有那么多。所以这其实是一场不对等的竞争,尽管双方都站在同一片废墟上,守却比攻要难得多。可以说大周输给了沈泽川的新朝,但我始终不认为李剑霆不如沈泽川。此外,沈泽川最后的胜利离不开启东的按兵不动,而花香漪在这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。但花香漪说服戚竹音的理由并没有说服我,在我看来她的倒戈完全在于李剑霆没有保下太后,但这一点我总觉得与她的形象不太自洽(可能还是作者对这个角色着墨略少,在群像中也不能要求每个人物都十分立体且自洽),这使得她在我眼中成了作者拨弄局势的金手指。

    那沈泽川怎样才算赢得人心服口服呢?对我来说合理的答案或许是他能够对政体做出一些改变,彻底解决一些问题。无论是吏治还是边境,有真的超越前朝的创举才能服众。因为他不是萧景琰,他不是继承而是破旧立新,但只写到破旧却不谈立新的话,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当然《将进酒》写到这里篇幅就已经这么长了,所以不往后写也正常,只是对我来说有点遗憾罢了。


    说了这么多,并不是我觉得《将进酒》写得不好。恰恰相反,正是因为它写得很好,让我看进去了,才会想这么多。最后叠一下甲:我读书少,也不懂政治,高二之后就没再学过史地政及相关学科了,以上一切观点仅仅基于我为数不多的网络小说阅读体验。

    读完当日,我曾写过这样一段话,放在此处作为这篇书评的结语:对我来说,无论是王朝更替后的繁花似锦,还是兰舟与策安的半晌贪欢,都抹不掉这一本小说累积起来的悲凉。我看到中途和朋友说“败是惨败,胜也是惨胜”。即使萧驰野将旗帜插在了大漠,沈兰舟受降登顶,我记得的却还是姚温玉床前那盏熄灭的灯。事成了,但齐惠连惨死、海良宜触柱、萧方旭马革裹尸、尹昌长眠端州……还有摔断的琴、封存的仰山雪、以身赴棋局的姚温玉、荡舟江湖的乔天涯。每一个人,每一点回忆,都让这结局不能圆满。人命太重,重过一切功绩与声名。

 


评论

热度(7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